之一
飞机降落卢萨卡机场的时候,是当地时间中午一点。我随着稀稀拉拉的二十几个旅客进入海关大厅,填入境卡、送护照去签证、拿托运单去取行李,行李包在传送机上沿着圆形的轨道来回运转。我刚拿到行李,刚才负责签证的中年妇女笑眯眯地向我走来,并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对我说:“您…好!请…让我…再看看…您的护照。”
我心里一愣,糟了,莫非她认为我跟某个犯罪人长得相像?或者怀疑我的护照有问题?那样的话,我将被带到机场的警察处,即使没有问题,也会耽搁我出机场的时间,阿文接不到我就会自己先回驻地,人生地不熟的我可怎么办?最要命的是语言不通啊。我心一紧,赶紧把护照递过去。
“汪…霍!您…的名字…真…有趣,中国…一条大河。”
“是黄河,不是汪霍。”我纠正她的发音。
“对对对,是黄河,不是汪…霍。我的中国话说得不好,请您别见怪。”
“哪里哪里,您能把中国话说的这样好,真不简单。”
这时,我才留意起这个中年妇女。一张方圆脸,鼻梁长得较高,眉毛很浓,眉骨凸起,眼窝较深,厚嘴唇,宽下巴。最主要的她不像其他赞比亚人那么黑,她的皮肤呈棕色,有点像混血人种,或者说更像东南亚地区的人。
“对不起!汪…哦…不,黄…先生,耽…误您的…行程了。”她边说边把护照递还我。
“没关系,没关系。”我接过护照,提起行李向机场出口走去。刚出门口,就看到来接我的阿文。
阿文是中矿公司派来赞比亚工作的员工,现在在基特韦面包山当钻探部项目经理。刚坐进他的三菱小卡车,他便给我递来一支香烟,点燃吸了一口,直呛得我连连咳嗽。这烟真老,把黑人司机也呛着了,
难怪暂不亚政府严禁在公共场合吸烟。司机把车窗玻璃摇下,一股凉风吹淡了烟雾,但熏人的烟味依然萦绕在车内。阿文将烟熄灭,把烟头放入驾驶室的烟灰盒里。见阿文灭烟,我也把烟熄了,后排座位没有烟灰盒,我随手把烟蒂丢出窗外。司机扭过头看我,似乎对我丢烟头的举动不大感冒。
卡车开进卢萨卡,阿文向司机说了几句什么,车子一转进入了右行道,往回开了几十米,驶入一条小巷,在一家有围墙的庭院里停了下来。
原来这是一家中国饭店,大门两旁还贴着春联,屋檐斗拱上挂着恭喜发财四盏大灯笼,大厅中间吊着两串大红的中国结,一幅巨型的“福”字贴在大厅正面墙上。饭店老板是浙江人,厨师来自重庆。浓浓的乡音,真让我们颇有回到家的感觉。看来,阿文早已是这里的常客,老板热情得就像见到久违的亲人。由于这是中下午时分,店里客人不多,我们点的几道菜不一会儿就全上桌了。司机只有一盘蛋炒饭,一瓶纯净水。
“你也太抠门了吧,阿文。”我对司机如此简单的午餐,真有点过意不去。
“你刚来不知道赞比亚人的德行,一次网开一面,下次就会得寸进尺。你一直像现在这样对他,他倒对你心悦诚服。”
这是什么鬼逻辑,你五盘六碗,几菜二汤,大鱼大肉,而他清汤寡水,粗茶淡饭。我不信他就没有一点想法。司机肤色虽然有别于我们,但黑人也是人啊!
我只喝了一小瓶啤酒,夹了几道菜,再也吃不下了。坐了十七八个小时飞机,没有睡觉,头脑昏昏沉沉,一点食欲都没有。阿文让老板打包,结过账我们又上路了。
天黑时分,我们的小卡车终于到了基特韦,在一座有围墙的庭院里下了车。面包山钻探项目部就设立在这里。项目部把这栋两层楼以及旁边的平房全部租下来,楼下两间连通的房子做项目部办公室,
两边各两间隔开的单间作材料仓库和食堂,项目部所有人员住楼上。其他人员因要就近上班,都住在面包山工地,面包山离基特韦市区二十公里。楼上有一间专供面包山人员来办事住宿的招待所,置了四张床铺,还有两个铺位空着,我占了一张。吃过晚饭,阿文来叫我出去碰运气,我明白阿文说的是去赌场。赞比亚的赌场公开,每个城市都开有很多家,供人们去娱乐消遣,但凡进入赌场的人,即使赢了也必输无疑,因为贪婪是人的本性。我说我困了,要睡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四十八小时未合过眼。
其实,我又怎能睡得着呢!我为一件毫无头绪的事到赞比亚来,想碰碰运气,看看我能不能找到那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熟悉,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汪彩娜;陌生,那是我从没见过的我父亲遗留在赞比亚的骨肉。按时间计算,他(她)现在应该四十出头了。趁现在其他人员不在,我从行李包取出那份从电脑打印下来的用英汉双语写的寻人启事再仔细看一遍。
启事是这样写的:
我父亲是一名援建赞比亚的中国人员。一九六七年在建筑卢萨卡至基特韦的铁路中,与我母亲玛丽亚相爱。因当时父亲被传染上了疟疾,久治不愈而转回中国治疗,从此不再回来。第二年五月我降生了。我母亲一生再没结婚,带着我这没父亲的女儿,历尽坎坷,吃尽苦头,累死累活把我抚养成人。为了答谢母亲,我想在她有生之年找到我的亲生父亲。据我母亲说,我父亲姓汪,中国湖南郴州人,中等身材,现年大约75岁。至于我父亲叫什么名,母亲也说不准确,她不懂汉语,好像叫汪进才,又像叫汪进新,也许叫黄振兴。反正汪、王、黄很难读准音。如有知情者,请网上传递资料,若属准确,我将带着父亲留给我母亲的信物去认他。我的联系QQ号xxxxxxxxx。
谢谢!
汪彩娜
二0一0年三月
当我在网上浏览到这则寻人启事时,立刻想起了父亲在临终前交代我的一件事。
(待续)